静澜院的议事厅内，茶香袅袅，却掩盖不住空气中紧绷如弓弦的压抑感。

姬瑶光端坐在主位左侧，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，那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。九皇子赵景行坐在右侧，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，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，但眼神却冷得像冰。

楚牧元坐在下首，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，脸色虽然苍白，脊背却挺得笔直。雷破军像尊铁塔般站在他身后，双拳紧握，死死盯着这两个明显“来者不善”的盟友。

“昨夜的动静，大了些。”赵景行率先开口，语气轻柔，“林清寒深夜闯入，又全身而退。楚兄，虽然静澜院是你的私地，但既然结盟，你的安危就关乎大家的利益。若是让外人觉得你是被儿女私情绊住了脚，恐怕……”

“恐怕我们的投入，风险就要重新评估了。”姬瑶光接过了话茬，声音干脆利落，没有任何客套，“天工宝阁不做亏本买卖。如果你连一个心魔未除的前女友都处理不干净，我很难相信你有能力扳倒琳琅尉氏。”

这是一场逼宫。

在绝对的利益面前，之前的盟约薄得像张纸。

雷破军气得呼吸粗重，刚要上前理论，却被楚牧元抬手制止。

楚牧元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，抿了一口，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。他放下茶杯，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：“二位一大早兴师动罪，就是为了确认我是否还有利用价值？”

“是确认你是否还有‘合作资格’。”姬瑶光纠正道，“昨晚林清寒能进来，明天顾长明就能进来。如果你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和补救方案，静澜院的防御阵法，可能会‘因故障而关闭’。”

赤裸裸的威胁。

楚牧元笑了。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沾血的布片，那是昨晚从林清寒剑气余波中截取的一抹气息，直接扔在了桌子中央。

“解释就在这里。”

姬瑶光眉头微蹙，赵景行也停下了转动扳指的手。

“除了林清寒的冰寒剑气，你们闻到了什么？”楚牧元问。

姬瑶光是鉴宝行家，鼻翼微动，脸色瞬间变了：“硫磺味？还有……苦艾草和静心莲？”

“没错。焦硫之嗅，那是长期服用清蕴丹压制火毒留下的体味。”楚牧元的声音骤然转冷，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，“昨晚林清寒来杀我，暗处却藏着琳琅尉氏的高手督战。这说明什么？说明尉迟苍连自己的女儿、连太上忘情道的亲传弟子都不信任！”

他站起身，走到那一面巨大的万宝都地图前，手指重重地点在城西的位置。

“雷破军曾与尉氏修士交手，他说过对方气血虚浮，暗红不净。再加上这浓重的药味……”楚牧元猛地转身，目光灼灼地盯着姬瑶光，“姬少主，你是数据的大师。我现在需要你查一件事——过去半年，琳琅尉氏对‘清蕴丹’及其原材料的采购量，是否有异常？”

姬瑶光愣了一下，随即眼中的怒意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的敏锐。她从袖中掏出一枚传讯玉简，飞快地输入几道灵力。

片刻后，玉简震动，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。

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下。姬瑶光的瞳孔微微放大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
“这……怎么可能？”她指着其中一条飙升的红色曲线，“从半年前开始，尉氏对静心莲和冰灵草的收购量翻了三倍！而且全是溢价收购，甚至不惜动用库存的赤金矿去换！”

大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赵景行手中的扳指“咔哒”一声停住了。他看向楚牧元的眼神变了，从审视变成了惊叹。

“《焚血熔金诀》。”楚牧元缓缓吐出这几个字，仿佛在宣判一个死刑，“这门功法霸道绝伦，但有一个致命缺陷——随着修为加深，火毒会侵蚀神智。尉迟苍急于扩张，必然让家族核心成员强行修炼速成法门。现在的琳琅尉氏，就是一群坐在火药桶上的疯子。而这些药，就是那个盖子。”

“只要掀开这个盖子……”赵景行眯起眼睛，语气中透着一丝兴奋的寒意。

“他们就会自焚。”楚牧元接道，“不需要强攻，不需要流血。只要截断他们的药源，不出十天，万宝都就会多出一群走火入魔的疯狗。到时候，正道宗门为了颜面，也会亲自出手清理门户。”

“攻心为上。”姬瑶光深吸一口气，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，仿佛刚才的逼宫从未发生过，“楚先生，这步棋，下得漂亮。天工宝阁会全力配合，封锁市面上所有的清心类药材。”

“我的人也会截断他们的走私渠道。”赵景行站起身，对着楚牧元拱了拱手，“看来是我多虑了。楚兄不仅是把好刀，更是个高明的棋手。”

局势瞬间逆转。

就在三人准备商讨“断药”计划的具体细节时——

“咄！”

一声极其刺耳的金属崩裂声突然响起。

众人惊愕回头。只见议事厅厚重的沉香木门框上，深深钉入了一枚飞镖。但这枚飞镖的尾羽已经完全炸裂，细碎的铁片还在震颤，发出一阵阵如同鬼哭般的“呜呜”悲鸣。

那是兵器承受不住主人狂暴灵力而崩溃的声音。

楚牧元看着那枚正在解体的飞镖，眼神一暗。他认得这东西。

“怎么回事？有刺客？”雷破军护在楚牧元身前。

“不是刺客，是告别信。”楚牧元走过去，拔下那枚滚烫的废铁，指尖感受到上面残留的、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焦躁与愤怒。

那是白夜行的答复。

他在暗处听到了这一切。但他听不进这所谓的“攻心”与“布局”。对于那匹孤狼来说，等待仇人慢慢烂掉太慢了，他要的是血溅五步的痛快。

“心乱则刃碎。”楚牧元轻叹一声，将断镖扔在桌上，“这匹孤狼，要失控了。”

……

接下来的三天，万宝都的风向变了。

市面上的清蕴丹突然断货，原本不起眼的草药价格飙升了十倍。琳琅尉氏的店铺开始频繁出现伙计无故殴打客人的恶性事件，那是火毒压制不住的征兆。

一切都在按照楚牧元的计划进行，如同一场精密的绞杀。

然而，在这个巨大的漩涡边缘，一个不稳定的变数终于爆发了。

第125日，正午。

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城西方向传来，连静澜院的地面都微微震颤。滚滚浓烟冲天而起，染黑了半边天空。

那是城西物资转运站的方向。

楚牧元站在楼阁之上，看着那冲天的火光，脸色凝重。白夜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，选择了最愚蠢也是最悲壮的方式，提前引爆了这场战争。

“开始了。”他低声说道，“但愿你这把刀，折得有价值。”